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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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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費倫特去英國參加交流會去了,臨行前反覆叮囑了正雨一定要記得按時吃飯,把正雨弄得特別不好意思,心道我是小孩子麽?。

好巧不巧的,就在費倫特不在的幾天,正雨遇到了瓶頸。

是一種很難用語言描述的感覺,技巧也好經驗也罷,又或者是對各方面理論的理解,明明都已經很熟練很透徹,可是落筆的時候卻總是感覺缺了點兒什麽。好像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就差一種神秘的成分來催化。

成功,自然會大大地上一個新臺階;失敗,原地停滯不前。

正雨覺得自己就好像陷入了一個怪圈子,明明光亮就在前方,可是再怎麽努力都是原地踏步,找不到出口。

現在正雨是前所未有的想念遠在英國的費倫特,要是能有個信得過有了解他風格的人在身邊該有多好啊。

腳邊已經堆滿了畫布,有的是剛下筆就被扯下來丟開,有的是熬了好幾天,卻在要收筆的前一刻突然覺得怎麽看怎麽不滿意揉碎的

心情前所未有的煩躁,甚至連幾個打電話或者是直接找上門來的美女都被草草應付走了,原本柔順的頭發已經被主人毫不留情的扯成了雜草一般;袖子高高卷起,潔白的衣料上滿是斑斕的色彩;最喜歡的糕點就擺在手邊,可是他卻絲毫沒有吃的胃口。

“啊啊啊!”動作粗魯的將第無數塊畫布扯下,正雨已經無力揉搓,直接將它踩到了腳底,“真是的,到底是哪裏不對!”

正雨忽的站起來,幾乎神經質的捏著畫筆,光著腳在房間裏一圈一圈的走著,口中不住的自言自語,“不對,都不對,我要的不是這樣的。”

死氣沈沈,沒有靈魂!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唔!”精疲力竭的將自己摔到地上,正雨臉朝下紮進長毛地毯中,有一下沒一下的揪著,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閉上眼睛,仿佛有無數支離破碎的畫面在眼前飛馳而過,奔向無盡的黑暗,然而光明卻遲遲不肯到來。

“到底是,哪裏不對?”

空蕩蕩的畫室中滿是雜亂的畫架和畫布,滿地的顏料盒調色盤胡亂的堆放著,不遠處鋪著的長毛地毯上蜷縮著一個人,瘦削的身體在周圍幾乎沒有人氣的環境襯托下顯得分外單薄,漆黑的頭發淩亂的散落在臉頰和脖頸間,越發襯得他的皮膚有些不尋常的蒼白。

渾身的神經都被調動起來,連好了沒幾天的胃痛也來湊熱鬧,正雨不由得將身體蜷縮的更緊,眉頭也一點點皺了起來。

疼痛一*襲來,視線開始模糊,額頭上慢慢滲出細密的冷汗,眼前的景物開始混亂,似乎有什麽東西從記憶深處飛馳而出,帶著黑色和灰色的調子,與周遭的顏色慢慢靠近,然後消融。

“顏色,是的,顏色,”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正雨猛地睜開了眼,黑眸瞬間亮的嚇人,閃爍著近乎亢奮的神采。一瞬間,仿佛連不斷加劇的胃痛也消失不見,他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喃喃道,“死板,生硬,不夠鮮明。”

正雨一向以擅長駕馭色彩和布局而得名,然而現在他卻怎麽看怎麽覺得自己的畫中缺少了點東西,隱隱的透著一股呆板和拘束。像是潛意識中已經先一步的領會到了某種技巧,但是模模糊糊的,它就像個調皮的精靈,不停地引/誘著自己,卻又壞心眼的不肯出來。

空前的無力感幾乎讓一貫順風順水的正雨抓狂,頃刻間,好像所有的溫度都離自己而去,周圍一片冰冷;好像所有美好的東西都不覆存在,一切都暗淡蕭索;好像有聲音在自己耳邊不斷地說放棄。

不行了嗎?

真的不行了嗎?

就只能到此為止了嗎?

不可以!不可能!我是那樣的渴望攀登到頂峰,站在上面俯瞰的呀!

像是魔怔了,正雨不住的重覆著“生動”“鮮明”幾個詞匯,視線呆楞,在畫室的各個角落游移,最後,竟然落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血的顏色!

脈搏的躍動!

被蠱惑一樣,右手一點點移動到了左手手腕上,指尖感覺到下面脈搏鼓動的剎那,正雨的眼睛亮了亮,機械的重覆著,“生動,生動”說著,整個人就像是被控制了一樣,一點點朝著旁邊的美工刀摸過去,慢慢的握在掌心。

現在的正雨看上去就像是完全沒有生氣的人偶,做出的舉動令人不寒而栗:右手捉著刀子,白慘慘的刀刃閃爍著令人膽寒的光芒,一點點朝著左手手腕壓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在空曠的畫室中顯得格外刺耳。

被這聲音一驚,正雨一下子清醒過來,失焦的雙眼一點點重新恢覆清明,待到看清自己的姿勢之後,猛然倒抽一口冷氣,忙不疊的將刀子甩開,蹲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氣,冷汗直流。

“我是,怎麽了?”

簡直像是剛艱難的跑完一場馬拉松,正雨渾身上下幾乎被冷汗濕透,完全提不起力氣來,心裏一陣陣後怕。

他已經記不得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就好像兩輩子中所經歷過的所有的負面情緒一起湧上來,連日來早已被折磨的脆弱不堪的神經根本就不堪一擊,巨浪一樣的黑暗將自己瞬間淹沒。

抓起旁邊的水咕咚咕咚大口咽下,近乎幹裂開來的喉嚨終於得到滋潤,紊亂的神智一點點回歸正常,一同回歸的,還有演變到絞痛的胃部。

手機鈴聲還在固執的響著,這已經是第二遍了。

強迫自己深呼吸幾次,正雨用力掐掐四肢,一手捂著胃部,慢吞吞的向著放著手機的桌子移動。

“餵。”剛開口正雨就楞住了,這是自己的聲音嗎?幹巴巴的,怎麽會帶著微微的顫抖?

“正雨?”就連對方也感到十分意外,甚至沒辦法在聽到他開口的第一時間確認接電話人的身份。

嘴唇顫抖幾下,剛拼命壓下去的煩亂情緒再次翻卷而上。再也支撐不住,正雨頹然蹲到地上,雙手抱頭。手機滑落到腳邊,滴溜溜的打轉。

誰來告訴我,我是徐正雨?

這一切不是我偷來的!

這個時候,這個地點,他突然就特別特別希望能有個人來安慰安慰自己,特別特別希望能找個人說說話。可是在聽到別人的聲音的瞬間,卻又因為不習慣依賴而無法開口。

渴望溫暖,而又害怕靠近。

習慣了付出,竟也無法接受了嗎?

“正雨,正雨!”聽筒中傳來砰的一聲,似乎是手機落地的聲音,然後便無論自己再怎樣喊也沒了回音,菲拉南特的心臟猛地揪緊,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懼瞬間湧上心頭。

“該死的!”菲拉南特破天荒的爆了粗口,一把抓起外套竄了出去。

簡直像是在搏命,菲拉南特一路狂飆,所有的紅燈都像是失去了功能,被他無視,所到之處帶著一連串的喇叭聲和司機們的叫罵蔓延開來。

猛踩剎車,車子尚未停穩菲拉南特就從裏面跳了出來,三步並兩步的奔到畫室門前,破門而入。

“正雨!”

幾秒鐘之後,逐漸適應了室內光線的菲拉南特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沒辦法忘記這個場景了:

身處彪形大漢遍地走的歐洲,東方人特有的纖細骨架使本就瘦削的正雨看上去偶爾會有種弱不禁風的感覺,此刻的他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襯衫和牛仔褲,光著腳,抱著膝蓋蜷縮在角落,頭深深的埋下去,頸骨和脊柱都微微凸起,沿著襯衫一路向下,整個人都被深深地蕭索和頹敗籠罩。

一種獨特的,黑暗的美感。

一時間,菲拉南特竟有些不知所措。

一步步上前,菲拉南特慢慢來到正雨身前,一點點彎下身去,伸手撫上他的脊背,“正雨?”

下一刻菲拉南特就楞住了,正雨在,發抖?

那個總是肆意張揚的正雨,竟然在發抖?

再也無法克制心中的疼惜,菲拉南特將他緊緊地摟在懷裏,不住的在他耳邊低聲道,“沒事了,沒事了,沒事了”

前生最後的場面一次又一次的在腦海中惡意盤旋:飛馳失控的車子,瞬間逼近的山崖,轟然爆炸的火花,以及,伴隨著骨骼碎裂聲音響起來的,刻骨的疼痛

誰?誰在說話?這樣的溫度,我可以擁有嗎?

擡起被冷汗打濕的臉,模糊的視線中,正雨好像看到了一張擔憂的面孔,慘白的唇顫抖許久,終於艱難的吐出來幾個字。

“菲拉,南特?”

然後便是無窮無盡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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